时间:2011年12月20日

　　地点:北京某茶餐厅

　　对话者:王东辉(制片人/前CAA中国区经纪人)

　　王文杰(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讲师)

　　资源共享平台式的运营模式

　　是我国经纪业未来发展的方向

　　王文杰(以下简称王):CAA自1975年成立以来,仅用短短的三十年时间,就将自己打造为好莱坞当之无愧的王者,远超其竞争对手,并将电影、音乐和体育等领域的大部分明星纳入旗下。CAA以其独特的经纪模式,将编剧、导演和演员捆绑销售,采用流水线式的操作方式,将其竞争力和利润都最大化。随着CAA逐步涉入中国国内影视市场,其经营模式和理念也受到同行业者的高度关注。您先前在CAA做过经纪人,请您介绍一下CAA的基本运营模式。

　　王东辉:CAA的根本是资源共享,它提供一个强大而完整的平台,然后再通过这个平台促使信息流通和资源共享。这些资源一般可以分为电影、电视剧、广告、体育、演员、导演、制片。当经纪人拥有了这个平台,然后把正在运作的或需要帮助的项目上载到这个平台与全球四百多个经纪人共享。全球每个经纪人都会接到这个群发的邮件,他们从这个邮件中过滤需要知道的、需要获取的或者期望的信息,然后再去沟通,彼此之间合作顺畅。其实是每个人后面又有一个庞大的团队来支撑,这是我认为CAA最有魅力的地方。

　　王:OAA的经纪入和演员之间的关系和国内的情况有什么不同吗?

　　王东辉:CAA不是一个单独的经纪人对一个演员,而是会给你搭建一个经纪人团队,有一个主管经纪人和一个联合的经纪人,至少两个人,这种运作就会保证当其中任何一个人休假时都不会影响工作。

　　王:就现在的国内经纪生态来说,“保姆式”经纪人居多,这种状态您怎么看?

　　王东辉:国内的经纪人大多是“保姆式”的。大多数艺人在一个强制的管理体系下一种经纪人决定一切的管理方式。当然,这里不包括那些已经成名的艺人。我只说国内经纪是这种管理体系;在国外,艺人和经纪人都是平等的工作关系,只有双方的期望达成了共识,才会去合作。不然的话,合作就不顺了,这就像企业之间的合作是一样的,如果互相之间非要一方管住另外一方,其结果就只能是一方收购另一方。另一方面,CAA的体系是鼓励艺人跨界,在跨界的过程中每个艺人都在不断地寻找新的发展方向。

　　王:不同的合作方式是否跟艺人的素质有关?

　　王东辉:素质只是一方面,根本在于我们的文化不同,就像我们从小到大,是被父母管大的,而国外的人长到18岁就完全独立了。在那种环境下,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大家只是一种平等的合作关系。如果你提供好的创意和好的服务,我跟你合作,如果你提供不了,我们就不合作。

　　王:国内经纪人的职业素养和专业性与CAA比起来还有哪些差距?

　　王东辉:只能说双方在市场的成熟度上存在差距。虽然我已经离开CAA不做经纪人了,但是我相信,CAA模式是我们国内经纪公司的一种未来发展趋势。人家已经比我们前进了50年,我们一步一步地沿着它的脚印往前走就对了。其实就是文化和地域的不同使我们对事情有不同的处理方法。

　　王:请您介绍一下CAA在国内的基本情况以及比较成功的案例。

　　王东辉:CAA差不多是2006年才真正开始在中国运营,最初只有四个经纪人,直到我离开的时候大概是六个经纪人。过去的五年多里,CAA从最开始把全部精力集中在电影方面,到后来慢慢地拓展到电视剧、广告、体育等其他方面,把全部精力集中在战略上的一些维持和扩张。　这五年里有一些成功的案例,比如电影《功夫之王》,导演罗伯·明科夫、袁和平,演员李连杰、成龙在当时都是CAA旗下的艺人。《功夫小子》在全球与索尼公司(Sony)合作,在中国与中影集团合作拍摄;还有《海洋天堂》,这些都是由CAA运作的作品。

　　准确的定位是提升艺人价值的前提

　　王:黄渤是一个非偶像型男艺人,您刚开始接触黄渤的时候,对他如何定位?

　　王东辉:我在《疯狂的石头》上映后开始接触黄渤,开始时工作分配的原因,彼此之间沟通不多,直到后来我主管他的工作,沟通才渐渐增多。当时我对他的想法是把他做成一个“全民笑星”,我希望他能做得像《寅次郎的故事》里的寅次郎那样,不是靠夸张的表演方式被大众接受,而是靠他的朴实,他自身带有的幽默,让观众觉得他在我们的生活当中随处都可以见得到。这是我当时对黄渤的定位。

　　王:黄渤认可您的想法吗?

　　王东辉:我们通过充分的沟通还是能够达成共识的。这些年他演的那些角色,刚演完的《杀生》,之前的《斗牛》,这都是“管虎系列”的,这些角色比较接近,也都符合他的风格,包括《疯狂的赛车》,也还是在原有风格上的延续。因此,黄渤对我的想法还是比较认可的。

　　王:黄渤延续他原来表演风格的同时有没有寻求一些突破?

　　王东辉:他尝试了很多种其他风格。在黄渤刚刚出演的11部影片中,可以看到黄渤还是在不断地尝试新的风格,希望可以有一些突破或者有更宽的戏路。在不断尝试的基础上希望可以不断提升自己,找到更加适合的方向。

　　王:演员的转型是有风险的,黄渤寻找突破的过程中,您都给过他哪些建议?

　　王东辉:首先是沟通,充分的沟通是良好合作和降低风险的基础。只有在这种充分沟通的基础上,大家达成了共识,工作的效率才会高,风险才会降低。其次是建立正确合理的与经纪人合作的价值观。在亚洲,包括日韩、台湾、香港,经纪人与演员多数是以“保姆式”的方式合作,这些亚洲公司的合约一般都是10年以上,有的甚至到15年以上。而CAA提倡并遵循的是公司与艺人是一种平等的合作关系。再有就是演员与经纪人之间需要彼此信任,共同商讨剧本和项目,分析项目的利弊,达成共识。

　　王:演员与经纪人之间如何建立信任关系?

　　王东辉:合作对象的口碑是建立信任关系的基础。如果口碑不太好,自然会妨碍到双方信任的建立。

　　其次是充分的沟通,充分的沟通是建立信任关系的必要条件。在演员和经纪人之间互相缺乏深入了解的前提下,充分良好的沟通是建立信任的基础。即使是已经很了解的演员和经纪人之间也需要持续不断的沟通,因为双方的情况在不断发生变化,外部环境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充分的沟通可以使得信任关系更加稳固。

　　再次就是建立友谊,如果双方合作比较久,而且合作也顺畅,就会建立起很好的友谊关系,这种友谊关系也是增加信任的重要因素。

　　跨界型的经纪人需要更强整合资源的能力

　　王:您既做过导演的经纪入也做过演员的经纪人,二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王东辉:首先工作方式不同。演员可以一年365天每天在演戏,导演可能一年只导一部戏,因此工作性质完全不同。以《斗牛》为例,这个剧本从第一稿开始写,到跟导演、编剧开会,一直到它真正拍花了八个月,这期间导演管虎还要去准备他的电视剧,跟编剧聊,从头到尾,这个历程又要付出很多的艰辛和痛苦。其实每一个项目,这段时间是最痛苦的。挖掘一个好剧本,然后以什么形式描述出来,如何按照导演或者自己的想法把这些形式融入进去,最后形成的风格是什么样的,所有这些程序,从最开始只是一个点子的创意到最后完成,是非常痛苦的一段时间。

　　王:以《斗牛》为例,您作为导演和演员两边的经纪人,怎么协调两者的关系?

　　王东辉:我跨界的情况有些特殊,我是管虎的经纪人,同时也是黄渤的经纪人,而黄渤和管虎以前就有过很多合作,互相之间比较了解。黄渤和管虎合作拍摄的《上车走吧》是管虎拍的唯一的电视电影,而且还获了奖,之后两个人的合作一直很密切。虽然黄渤的情况在不断变化,但是因为有很好的合作基础,所以在协调两人的关系上会相对容易一些。

　　管虎好在拍戏的过程中比较细心,对于演员细微的变化比较敏感,这个很难得。工作的时候经常在一起沟通,有这样的基础在,大家互相都很了解,当进入到工作状态时,作为经纪人,需要能够深切地理解他们互相之间的难处,并尽量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化解二者的矛盾。

　　协调是建立在了解他们的基础之上,沟通需要选择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方式,让他们能够更加地配合工作。例如经纪人要让导演和演员都能互相理解,就要和演员沟通导演工作的程序和进度、难点和重点,双方都在互相了解的基础上做出努力。同样的道理,需要和导演沟通演员的各种想法和情况,让导演也了解演员,这样双方才可以更加愿意互相配合。

　　王:您同时作为一部戏导演和演员的经纪人,遇到过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王东辉:最大的困难是导演和演员时间上的冲突。导演希望可以按照合理的进度把影片拍得更好一些,质量更高一些,但是演员的档期有时候会不允许,这样就容易产生冲突。而且拍摄完成后,后期制作也有可能会出现比原先预期时间要长的情况,而制片方可能希望电影按时上线,因为错过原先安排的上线时间可能需要重新安排演员推广电影的档期。这种时间上的冲突可能是对同时作为导演和演员的经纪人最大的挑战。

　　从经纪人转型为制片人需要

　　更全面的知识和掌控能力

　　王:您认为现在做国内导演经纪人的主要职责是什么?

　　王东辉:国内导演的经纪人更应该像是一个制片人。但是制片人应该有不同类型。所有的电影都是一样,国外的制片人在工作方式上划分得很细。制片人可以只是本地一个投资的制片人,也可以只是一个海外发行的制片人,或者只做一个联合制片人,亦或是仅做些日常事务的一个联络的制片人。现在国内好的制片人最缺的是,寻找与国外的资源合作的机会。国内这一点做得比较好的有张家振,他是吴宇森的制片人,他能够建立稳固的国内外发行渠道,并且维持着相对稳定的长期合作关系,现在国内最缺少这种制片人,这也是我最希望做的。

　　王:导演或者演员的商务活动也需要经纪人独自承担吗?还是要划分更细?

　　王东辉:应该要划分。在CAA通常商务部分的活动归他的经理人做就可以了。我们国家现在这些经纪人,其实是经纪人、经理人、保姆、助理,身兼数职,都是一个人或一个团队全包了。每一部分都需要有专业人士去做,商务开发是要有商务开发专业的人去做,他会根据你的商务进行开发规划,出席什么样的活动,怎么去出席,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时候去做,然后你的电影的前后中怎么做,从专业的角度来看,经理人更多地管理商务活动所涉及的内容。而经纪人最主要的职责就是怎样给演员或者导演找到好的剧本,拍到好的导演的戏。如果没有好的剧本,别的东西都不复存在。

　　王:经纪人、经理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分工如何协调?

　　王东辉:经理人和经纪人之间应该是协同作战,目标是为艺人服务。艺人是中心,其他的所有人,经纪人也好,经理人也好,广告部也好,公关公司也好,都是围绕着艺人这个中心点去服务的,互相之间其实是一个团队的工作方式。没有谁在谁之上,各方都是支撑艺人的一个点。一般情况下,经纪人就是找项目,经理人可能会负责你的日常公司运营,宣传有专门的宣传公司。

　　王:是否可以理解为经理人是经纪人的执行者?经纪人是一个决策者?

　　王东辉:不是决策者和执行者这样的一种线性关系,执行的决策应该是经理人和经纪人互相之间协商好的结果。比如国外的很多艺人,有的人每天就是愿意跟他的司机闲聊,他的司机可能对他的影响力是最大的。这个艺人的经纪人和经理人为了说服这个艺人去接受某一个工作,可能需要合作去说服他的司机,然后去说服艺人接受那项工作。这个决策和执行是一种协同作战的工作方式。

　　经纪工作最难之处在于总是和人在打交道,每天24小时都在和人打交道,而人是最容易变的,真的是没有规律的。特别是跟艺术创造者打交道,艺术创造者的思维变化很快,这个是经纪工作最困难的地方。

　　王:项目运作前期经纪人、经理人和艺人之间是个什么关系?决策时三者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王东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经纪人可能更多的是打电话、跟人见面、与人沟通,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在这个过程当中经纪人可能会发现哪个项目适合他的哪个艺人,然后将这个项目介绍给这个艺人。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接触到一些经理人应该负责的工作,这时需要经纪人与经理人进行沟通,然后协商如何进行下一步工作,并且将经理人应该负责的工作移交过去。同样,经理人和艺人出席做社交工作的时候,听到一些什么样的消息就会给经纪人打电话,经纪人就会去沟通,会去跟进。这个工作就是一个协同作战的方式方法。经理人和经纪人都有自己的主业,但是主业的过程中会接触很多的信息,通过自己筛选之后会移交给你的合作伙伴。

　　王:您从经纪人转变到制片入,有些东西是可以移植过来的?移植过来的最核心部分是哪些?

　　王东辉:最核心移植过来的部分是我当制片人之后,知道怎么和演员去沟通,这是我最大的优势。因为做演员经纪的时候,和很多演员都有很好的沟通并保持了很好的关系,积累了很多与演员沟通的经验。当制片人之后会继续延续这些优势,但是制作方面的知识和能力还需要学习和积累。

　　制片行业和经纪行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行业。之前作为演员经纪或者导演经纪,所接触的可能都不是整个制作过程上的东西,都是和人相关的事情,比如做导演经纪在片子没拍之前,不需要考虑过多的事情。但你当上制片人之后,需要从电影拍摄的全部流程上都能掌握,包括制作环节上的细节,因此我还需要恶补相关制作环节上的知识,比如摄影师、灯光师、制片部门、服装、美术、道具、化妆等等,这些环节都需要重新去学习和掌握。

　　(整理:王文杰)